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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17
環島撿菸蒂、寒風中訴理想 不吸菸的北一女學生,發揮高中生影響力
環島撿菸蒂、寒風中訴理想 不吸菸的北一女學生,發揮高中生影響力

由四名北一女學生所組成的菸沒綠洲,致力於推廣菸蒂議題。(左起:梁芝、黃品恩、羅雋寧、陳尹萱)

鄭宇茹攝

18歲,多數人的回憶大概都是在無止盡的考試中度過,但四名北一女學生卻選擇用「菸蒂」譜出青春的篇章。她們的夢想,是讓台灣的環境更美好。

「大家好,我們是北一女中的學生,我們的夢想是希望所有菸蒂都不應該被亂丟,因為這些菸蒂會隨著水溝流入大海,造成大量魚群死亡,我們希望透過這趟環島撿菸蒂,讓美麗的台灣不再被菸蒂淹沒。」

年初,人來人往的西門町街頭,兩個穿著北一女制服的女孩拿著看板,無懼一月的寒風細雨和路人眼光,用力地吶喊著他們的夢想。

她們是「菸沒綠洲」團隊中的黃品恩與羅雋寧。兩人前方擺放的,則是過去10天壯遊6都所蒐集到的「戰利品」-菸蒂。

環島撿菸蒂,看見現實的困難

寒假剛開始,黃品恩和羅雋寧沒有窩在家裡,而是背起行囊、拿起準備好的看板和空罐子,環島撿菸蒂。

從高雄出發,沿路停靠各市熱鬧景點,除了向路過的民眾宣導菸蒂與環境的相關議題,也沿街撿菸蒂,也規劃要與六都環保局官員們會面,討論菸蒂問題在台灣的狀況。

黃品恩指出,在台中與環保局官員會談後,環衛科科長陳泓璋提議與兩人一起去淨街。原本前面都還算乾淨,卻在準備要收工的時候,看見一處充滿菸蒂的空地,台中環保局的團隊難掩臉上的失落、沮喪。

「不是他們因為做不好,被我們發現的羞愧,或想要指責團隊、同仁的生氣,是明明很努力想要做好,但還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那種灰心、挫折。」黃品恩說,當下他們其實很驚訝會看到這樣的反應。

他們也才發現,原來政府是認真關注這些議題,且挫折歸挫折,並沒有逃避問題,從聯絡負責的單位,到清潔隊員實際來處理,甚至是最後的加強督導,直到天黑,台中環保局的團隊才離開。

透過與各市政府的交流,發現菸蒂議題比想像中還難處理,包含取締亂丟煙蒂不容易,清潔隊員每天清水溝、掃落葉、收垃圾很辛苦,黃品恩表示,「當下我們瞭解到,雖然政府單位能做的事情很多,但不是萬能的。」

她們認為,社會若要持續進步,不能一直指責謾罵,或只靠政府努力,而是需要每個人一起行動、互相鼓勵,「每個人都有責任讓自己的生活周遭、環境變得更美好。」

從膽小到無懼目光,勇氣是淬鍊出來的

環島過程,他們每天背著超過1公尺的宣傳看板,還有需要2,000根菸蒂才裝得滿的5公升菸蒂桶,一路由南往北前進。

旅途中除了不斷自我質疑:「這樣真的有用嗎?」當撿菸蒂撿到手快凍僵、牙齒不停打顫時,又遇到不友善的人指著地上的菸蒂要他們去撿,嘲諷他們不夠認真;還有人在聽完分享後,轉頭依舊將菸蒂往水溝丟,種種挫折都一度讓兩人想放棄。

但他們發現,在花圃、人行道、觀光地區或夜市撿菸蒂的時候,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原來,有更多人因為我們的行動而瞭解這個議題,」黃品恩說,一路上也不時會有路人主動加入撿菸蒂的行列,甚至也有吸煙者就直接把抽完的煙蒂丟到桶子裡,並說之後不會再亂丟了。

黃品恩感性地說:「我們總以為自己的行動很微小,但實際上比自己想的更有能力去影響這個世界,只需要踏出那麼一點點,就已經在向身旁的人倡議著。」

環島的最後一站在西門町大聲吶喊,但其實他們第一天在高雄的百貨公司前,因為太擔心路人眼光,一直沒喊出聲,只是尷尬地在冷天中站了一小時。後來他們鼓起勇氣跨出舒適圈,一天天過去,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自信。

「我們不是一開始就很厲害,而是因為踏上了旅程,願意嘗試,就算遇到挫折也不想放棄,」黃品恩說,勇氣就是在壯遊的過程中一點一滴地淬鍊出來。

假日淨灘發現全台菸蒂危機

會關注菸蒂議題,甚至踏上環島撿菸蒂的旅程,和一次淨灘有關。

高二時,他們有次在班上閒聊時,發現大家都對淨灘很有興趣,於是黃品恩、羅雋寧、梁芝、陳尹萱四人相約假日一起到基隆外木山的海灘淨灘。

一到目的地,映入眼簾的不僅是滿地的塑膠袋、寶特瓶、寶特瓶蓋等塑膠製品,最大量、塞滿每一個海岸孔隙的,正是平常在都市馬路上隨處可見的煙蒂。他們不禁思考:「為什麼沙灘上會有這麼多的煙蒂?」「這些菸蒂是從哪裡來的?」

上網搜尋後發現,原來煙蒂才是海洋垃圾中的第一名,且一根短短兩公分、三公分的煙屁股裡卻含有2.5萬根的塑膠纖維,並不是單純的紙跟菸草而已。(延伸閱讀:香煙濾嘴是塑膠不是紙 海洋垃圾第一名是煙蒂

當吸菸者隨手丟在水溝,菸蒂會隨著下水道沖向海洋,形成他們在海邊看到的景象。菸蒂還會造成海洋生物誤食、海龜鼻子被堵塞等悲劇。

陳尹萱認為,社會大眾在環保團體以及政府政策倡議下,多知道不要使一次性的塑膠製品,避免環境負擔,卻鮮少有人知道菸蒂帶來的威脅,正在傷害我們所熱愛的這座島嶼。

因此,他們決定要站出來,讓更多人關注菸蒂議題,「菸沒綠洲」就這樣在北一女的教室中成立了。(延伸閱讀:上街撿1萬3千根菸蒂、研發新菸盒 北一女學生:台灣不是「菸沒綠洲」

設計菸盒助癮君子不亂丟菸蒂

在那之後,四人下課便常常在教室裡面,抱著筆電一起討論放學、周末可以去哪、做些什麼事。

想了想,四個不抽菸的女高中生把腦筋動到了煙盒身上,希望設計一款環保菸盒,提醒癮君子不要亂丟菸蒂,也希望能夠透過產品讓更多人看見這個議題。

菸沒綠洲獲得專利的環保菸盒,可以讓吸菸者把菸蒂裝在盒內。圖片來源/鄭宇茹攝

這款菸盒大小和市售煙盒一樣,還製作了能收納菸蒂的空間,他們還找來吸菸者試用,以改良隔熱、熄菸等問題。

也因為希望能量產又要兼顧環保、用最省的材料,黃品恩的爸爸黃振華陪著他們前後改了八次才成功,「最後一代,有次我跟品恩兩個走在路上,腦筋就突然想到了,我們在路邊圍牆上面直接在把設計圖畫出來。」而這個耗時好幾個月的煙盒還成功申請到專利。

號召高中生聯合淨街,看見自己的影響力

但即便已經提出菸盒這樣實際的解決方案後,團隊卻意識到另一個問題:台灣人很少注意到菸蒂污染問題有這麼的嚴重,而他們似乎沒有足夠的影響力可以讓更多人關注。

某天放學,他們決定學校附近的西門町商圈看一下那邊的水溝煙蒂問題是否很嚴重時,沒想到這個畫面在路人眼中,變成4個北一女的小綠綠圍在水溝旁不知道在幹嘛,很多路人甚至會熱心地問他們是不是耳機掉了需要幫忙。

「我們回去很後知後覺發現,原來光是我們四個人穿著綠制服走在路上,就會吸引路人的目光。那如果是10個高中生、50個高中生、100個高中生呢?」梁芝說,高中生聯合淨街活動的計劃就在這時誕生了。

他們也拜訪了荒野保護協會,得到了人力上的協助,和辦活動的基礎知識後,便決定在高三上學期,課業壓力最大的時候,選擇了投入了被他們形容為「極度爆肝」的活動籌備期。

「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們真的是犧牲了每個中午、每個下課,不斷從課表還有日程中擠出一點點的時間開會討論。」梁芝很感謝地說,當時不管是校內、校外都有很多人願意給他們提供協助。

最後,他們在一個月內成功號召超過300位來自北部60間不同高中的學生,在一個小時內撿拾超過2萬多根的煙蒂,梁芝形容,「大概就是幾十杯裝滿的手搖杯飲料。」

還有高中生在活動後回饋,「以前都只有聽老師說一說,沒有真的做過什麼,但是透過這場活動,第一次體驗了為環境做一點什麼的感覺,也希望能夠加入菸沒綠洲的行列。」

在YouTuber台客劇場拍攝淨街活動的影片下面,最熱門的一條留言寫著:「大人們要糟糕到什麼程度,才會讓小孩子出來拯救我們?」梁芝認為,雖然這句話不太好聽,但這應該就是青少年也有能力影響到大人的最佳體現。

活動雖然叫淨街,但目的不只是清理街道,更希望大家走在街上,因為曾參加過活動、看過影片、報導,願意多留意生活周遭的環境問題。

「無論你有沒有抽煙,這個家園都是大家的,我們相信,每個人都有能力為環境做點什麼,」梁芝說。

做公益是使命,不需要挑時間

淨街活動後,菸沒綠洲除了進到校園推廣菸蒂議題、分享青少年影響力等公民實踐經驗外,也得到與國際菸商實際接觸的機會;受邀參加政府論壇,一同商討菸蒂議題的對策;雜誌、電視專訪更是如雪片般蜂擁而來。

看似很成功之際,陳尹萱卻說,「有愈來愈多人願意聽我們說話,但也在這個時候,我們遇上了夢想與現實的拉扯。」

他形容,下午5點放學後,必須盡速換好成套制服、整理書包,然後跳上開往電視台的計程車。短短20分鐘的車程裡,他們不間斷地討論:「今天的代辦事項是什麼?組織未來的規劃是什麼?下週的採訪又是什麼?」

晚上10點回到家,看著電腦備忘錄上團隊一項項的未完成,回過頭想喘口氣,又看到書桌前,堆積成山的複習考卷、參考書、以及學測衝刺進度表,升學壓力也讓他們面臨團隊經營以來的低谷。

「18歲是非常迷惘的年紀,大部分時間我們連自己半年後,要踏進哪一所學校,或學習什麼專業都一無所知。真的值得、適合在這個節骨眼上花上大把大把的時間追逐那看不見盡頭、無法定義的理想嗎?」陳尹萱說,這樣的掙扎不時地出現在腦中。

當時也參加和泰汽車所舉辦的公益夢想家提案競賽的他們,想起了輔導業師林藝曾經對他們說過的話:「If not now,when?If not us,who?」

仔細想了想,投入公益活動的這段時間,的確感受到生活正慢慢的往自己理想模樣邁進,「如果我們沒有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全心投入公益活動,又怎麼能夠掀起這樣美好的漣漪呢?」

陳尹萱表示,對這塊土地的熱愛是不分時間的,對理想生活的憧憬、想要實踐環保的信念更是不分時間的。那為什麼要選擇投入公益活動的時間點呢?「這份歸屬感、使命感,理當是每個人生階段共同享有的目標。」

重新找回信念後的女孩們,雖然仍然沒辦法解決時間上的衝突,但每個睡在書桌上的夜晚,卻覺得累得很充實。

只要有心、開始行動,全宇宙都會幫你

四個人的父母,原先都是擔心、懷疑、希望他們能顧好課業、多睡覺,但在看到菸沒綠洲這一年來的努力和熱情還有成績後,也紛紛轉變為支持。黃品恩表示,「可能很多家長會反對你做這些事情,可是當你真的付出努力,跟他們分享、讓他們看見,家人會轉而支持,然後覺得很驕傲。」

黃品恩的媽媽陳佳伶便說,當初覺得菸沒綠洲要做的事情太難了,因為環保、改變人的行為是一條很漫長的路,但沒想到四個孩子不但做的很棒,得到很多人的關注,課業也兼顧,「他們真的很強,腦袋不知道怎麼裝東西的。」

班導師方國良也說,一開始很擔心,因為北一女是升學學校,但他們一直請假。後來慢慢發現,雖然他們常請假,在周記上卻會寫一些回饋,「其實我以前會抽煙,也不覺得把煙蒂丟那邊有什麼問題,可是他們開始也引發我去關注,他們做的真的很棒。」

五月初在北一女校內,菸沒綠洲舉辦了分享會,分享這一年多來的經歷。羅雋寧說,能做到這些事情,不是他們特別幸運,而是在過程中他們一直相信、也不斷應證著這句話:「當你真心渴望追求一件事情,全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

菸沒綠洲在北一女舉辦分享會,鼓勵年輕人勇敢行動。圖片來源/鄭宇茹攝

他們鼓勵在場想要行動的人,要讓身邊的人看到你在乎、想解決這件事,這時身邊會有愈來愈多的人,因為聽到你的聲音而加入你的行列。

「我們相信每個人都能解決問題,你們每一個人所在乎的問題都會透過行動宣言、實際的行動讓更多人加入,讓更多人一起解決,讓世界變成你想看見的樣子,」羅雋寧說。

在18歲這年,四名女孩為在乎的菸蒂議題起身行動,號召了上百位高中生一起讓社會聽見他們的聲音,也實際走訪台灣各個角落,拾起被人們忽略的菸蒂,更連結社會上不同族群一同打造屬於台灣更美的未來。

「這是我們18歲的島嶼夢,那你們的呢?」

跟著菸蒂 浪遊台灣 | 北一女學生環島壯遊倡議